两日后。
兖州,鄄城。
寒风如刀,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鄄城上空肆虐….
兖州大地早已银装素裹,丞相府的琉璃瓦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又被新落的雪粒敲打出细密的声响,宛如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
书房内,青铜炭盆烧得通红,上好的青州炭火散发着稳定的热量,却驱散不了曹操眉宇间凝结的阴霾。
他手中捏着一封刚刚送达的信函,羊皮纸在他指间微微颤动。
这是袁绍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说数日前有人目睹赵云假扮驿使秘密前往清河……
“清河……”曹操低声呢喃,声音几乎被炭火的噼啪声淹没。
他起身走向悬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手指沿着黄河一路向北,最终停在清河郡的位置。
那里距离他的鄄城不过两日路程,若赵云真有异动……
“丞相,邯郸密报!”
门外许褚的声音如雷般打破了沉寂。
曹操猛地抬头,细长的眼眸中精光一闪,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刀锋。
“进来。”
许褚大步踏入书房,铁甲上的雪粒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他双手呈上一个漆木信筒,筒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探子冒雪送来的,说是十万火急。“
曹操接过信筒,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不禁微微皱眉。
他熟练地拆开蜡封,取出里面薄如蝉翼的代纸。随着目光在字句间移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啪的一声将密信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荡起涟漪。
“赵云竟在纳妃之夜,率军离都?”
曹操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青石,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速传荀彧、荀攸、程昱来见!”
许褚领命而去,铁靴踏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曹操再次低头审视那封密信,信上寥寥数语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赵云素来行事狡诈,纳妃之夜离宫这等反常之举,必有重大图谋。
不到半盏茶时间,三位谋士便匆匆赶到。最先踏入书房的是荀彧,他身上的狐裘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清俊的面容被寒风刮得微微发红。
紧随其后的是荀攸,官帽微微歪斜,显然来得极为匆忙。
程昱最后一个进门,眼中已带着询问之色,这位以智计闻名的谋士向来能从不经意的细节中嗅出危机的气息。
“主公,何事如此紧急?”
荀彧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如常,仿佛外面的风雪与他无关。
曹操将密信推至案几中央:“你们自己看。”
三人凑上前去,借着摇曳的烛光细读,但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冬月廿五夜,明帝携数千虎卫军星夜离开邯郸,去向不明。”
荀攸倒吸一口冷气,“这...纳妃之夜离宫?不合常理啊。”
“正是因为不合常理,才更令人不安。”
程昱捻着胡须,声音低沉:“赵云素来狡诈,此举必有图谋。依昱之见,他这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我们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曹操踱步至窗前,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打在他脸上如针扎般疼痛。
“文若,你怎么看?”
曹操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几乎融入呼啸的风声中。
荀彧沉吟片刻,拱手道:“主公,此事有三疑。其一,时机蹊跷——恰在我等谋划淮南之际;其二,规模异常——虎卫军乃赵云近卫,轻易不离都城;其三,去向成谜——”
说着,荀彧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出几个关键位置:“赵云去向成谜,他可能去了清河,也可能就在对岸阳平郡,也有可能已进入陈留!而这三种可能,后果截然不同。”
“公达呢?”曹操依旧望着窗外,背影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荀攸上前一步,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官帽:“主公,属下以为,赵云此举也不外乎三种可能。”
“其一,已知我方将攻淮南,故先发制人;其二,故作疑兵,诱使我方自乱阵脚;其三...”
说到这里,荀攸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又或者是北明内部变故,致使赵云不得不离。”
程昱突然冷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尖锐:“还有一种可能,赵云根本就不在军中!”
曹操猛地转身,眼中精光暴涨:“仲德此言何意?”
“主公明鉴。”
程昱拱手,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赵云善用奇谋,纳妃之夜离宫太过招摇。若他本人仍在邯郸,却派大将假扮他领兵离开邯郸?这是不是更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荀彧却摇头道:“不太可能。虎卫军乃赵云近卫,岂能轻易交予他人?”
“未必。”
荀攸突然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赵云此人从来不拘小节,且最善剑走偏锋,他完全可以找一个与他身形相仿之人,假扮他领军南下。”
曹操突然抬手,打断众人争论。
他走回案几前,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邯郸与鄄城之间的位置。
那里有一条细线标注着黄河,而两岸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各个军事要地。
“无论赵云在不在军中,这支虎卫军都是精锐。”
曹操的声音冷峻如铁,“传令于禁,加强仓亭一线防御;再命夏侯渊率轻骑一千,沿黄河巡弋,务必查明敌军动向。”
荀彧补充道:“主公,还需防备淮南方向。若赵云真欲先发制人,很可能会与袁术联手。”
“袁公路不足为虑。”
曹操冷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那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倒是赵云...他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