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见过。”
格琳娜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却莫名让人联想到博物馆里那些被完美修复的古代面具。
“你以为流浪就一定会留下看得见的伤疤?”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锁骨,街头乞讨终究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些东西。
“有些伤痕是刻在灵魂上的。我花了十年时间学习怎么用刀叉吃饭,又花了五年才改掉囤积食物的习惯。直到现在——”
“我还会在梦里闻到垃圾堆的腐臭味。”
“知道最好玩的是什么吗?”格琳娜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她端起咖啡杯,瓷器与金属桌面的碰撞声清脆得刺耳,“或许那些年挨饿的经历反而造就了我现在的体质。就像沙漠里的植物,一旦找到水源,就会疯长得比谁都茂盛。”她的指节在杯沿上轻轻敲击,节奏精准得像在演奏某种乐器。
“我天赋好不行啊?”由于陈树生并没有遮掩自己的眼神,格琳娜瞬间就明白了陈树生的荤段子,但格琳娜可没啥不好意思的,陈树生的情况她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她这边越是敞亮,那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陈树生了。
不过说到这一点确实也让人挺好奇的,甚至格琳娜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自己以前的情况,格琳娜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营养不良都算得上是好的了……但就这都还能发育成长到这种程度,并且还是在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状态下。
就这一点来说,格琳娜确实相当的天赋异禀了。
“所以说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格琳娜倒也不认为陈树生会在这方面对她有所欺骗。
“事实上,我也很好奇。”
陈树生的声音在密闭的指挥室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像是某种古老的钟摆在时间的夹缝中摆动。
他感受到格琳娜探究的目光,那视线仿佛带着实质性的温度,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一阵莫名的虚浮感从胃部升起,但很快就被他压下——就像用一块厚重的钢板盖住了一口沸腾的油锅。
他这句话并非搪塞。
在少女身上,他看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就像在照一面被岁月模糊的镜子。
那些细微的肢体语言,战斗时的本能反应,甚至是陷入思考时眉间出现的细微褶皱,都与他如出一辙。
这种相似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基因层面的共鸣。
他曾经花费无数个不眠之夜追查自己的身世之谜,那些调查就像在迷宫中摸索前行。
每个线索都通向一扇紧闭的门,门后是更多上锁的房间。档案被涂黑,证人突然消失,电子记录神秘损坏……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系统性地抹除一切痕迹。
窗外的探照灯扫过,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陈树生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疤痕——和他左手同样的位置有着完全相同的伤疤。
这个发现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即视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太多了,多到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你们就像被同一把模具铸造出来的两把武器。”格琳娜突然说道,她的声音打破了指挥室里凝重的沉默。
陈树生抬头,看到她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眼中闪烁着某种近乎恐惧的了然。
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发出低沉的嗡鸣。
陈树生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如果少女真的是另一个“他”,那么她背后隐藏的秘密,很可能就是他一直追寻却始终触碰不到的真相。
这个念头既令人战栗,又带着某种病态的吸引力——就像站在悬崖边缘时产生的危险冲动。
当然,陈树生并非对真相一无所知。
指挥室的全息投影在他面前缓缓旋转,投射出那些被称为“遗迹”的区域的立体模型。
他的指尖划过投影边缘,激起一圈圈数据涟漪。虽然他不是专业的研究员,但多年战场生涯磨砺出的分析能力,让他能从那些晦涩的技术报告中抽丝剥茧,拼凑出一些令人不安的轮廓。
那些报告就堆放在他的终端旁,每一份都带着最高级别的加密标记。
陈树生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无数个深夜研读这些文件,如何将零散的信息点在脑海中连成线。
他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是过度思考的后遗症,就像一台超频运转的处理器发出的过热警告。
遗迹——这个充满考古学意味的称呼背后,隐藏着人类至今无法理解的恐怖。全息投影中的区域呈现出诡异的几何构造,完全违背已知的建筑原理。
有些结构像是从高维空间强行挤压进三维世界的产物,光是注视就让人产生生理性的眩晕。
一整个小队的精锐士兵,携带着最先进的防护装备,却在深入遗迹五分钟后集体失联。
事后回收的影像资料只剩下三十七秒的混乱画面,和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音频——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金属管道中爬行的摩擦声。
“生命禁区”这个定义绝非危言耸听。
陈树生亲眼见过那些试图靠近遗迹边缘的叛军士兵的下场——他们的防护服完好无损,但内部的躯体却呈现出诡异的结晶化,仿佛整个人被瞬间转化为某种矿物标本。
更可怕的是,有些尸体在转运途中突然“苏醒”,变成只会重复某个动作的诡异傀儡。
即使是外围区域也充满了致命的异常现象:空气中飘浮着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刀刃”,能无声无息地将人体切成整齐的薄片;某些区域的重力方向会突然改变,将活物像垃圾一样抛向百米高空;还有那些被称为“影噬”的黑雾,任何被其笼罩的物体都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连原子结构都不复存在。
陈树生关闭投影,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曾经无数次站在遗迹的警戒线外,凝视着那片扭曲的空间。
有几次,他几乎要跨过那道红线——不是出于鲁莽,而是某种难以解释的吸引力。
就像深海鱼被海底热泉吸引,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他继续前进。
但最终,某种更为原始的恐惧拉住了他的脚步。那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对“未知”本能的敬畏。
在遗迹的混沌领域中,常规物理法则如同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随意揉捏的黏土。陈树生的战术靴踏在遗迹外围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这声音在向前三步后就诡异地消失了,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