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加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冬季也尤为温暖。
以至于沈满知在铺满阳光的房间里醒来时,产生了分不清季节的错觉。
坐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里是温临岛上的城堡。
她往后靠,偏头向外看去。
深色窗帘被束在两侧,白色窗纱垂落在地,刚好温柔地接住奔涌进来的阳光,连棉絮上也沾染透了。
往外眺望,是爬上建筑的藤蔓花枝,盛开得饱满又热烈,映衬着彩霞的天,碧蓝的海,全都落进她的眼底。
一种温暖的、新鲜的气息,染着黄昏时分落日跳入海岸线的浮光跃金,梦幻又温馨。
沈满知恍惚了一下。
其实每次治疗结束后,她都会把自己关进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里,直到再次醒来,被黑暗吞噬和包裹着,去感受自己的五官四肢一点点复苏,哄着自己重新活过来。
这种一醒来看见这么美好的画面,像只是做了一个轻松的梦的感觉,如此有生机,还是第一次。
身上是轻薄的家居服,她换了衣服踩着棉拖出门。
城堡很大,除了可活动范围,沈满知比较喜欢去二楼的露天大平层。
“再等一段时间,人在我这里能出什么事?到时候我会联系你,别往她身上乱搞实验……”
温临站在阴影处靠墙接电话,语气十分不善,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抬眸,又低声说了两句应付挂断了。
沈满知还站在阶梯上,吸着一瓶椰奶汁,和他相顾无言。
温临直起身,上下看了她一眼,“状态看起来不错。”
沈满知浅勾唇角,提着瓶子缓步下楼,“还行。”
温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其实很明显,那笑不及眼底,只是客气地敷衍。
她换了条松软及脚踝的长裙,不至于走动间摩擦到身上的伤。
裙尾和主人一样松弛又轻缓地在身后荡出一层波纹,贴合她此刻冷淡又柔软的气质。
“德尔森的电话?”
他挑眉,沈满知若不问,他其实不太想提及,又到了给德尔森提供血液样本的时间了。
“等你恢复好再说。”
沈满知躺上了舒适的摇椅,舒服得轻声喟叹,“治疗失败了是吗?”
她问出这句话,温临彻底沉默。
其实针对沈满知注射血清药剂产生后遗症的身体治疗,长久以来都是一种非人折磨。
所谓的治疗,伤在表面内里都是常规的医学诊治,请的专家,用的好药,自然恢复得快。
最难的,是精神诊治。
德尔森实验室研究的变异血清所引起的病变,大脑精神产生紊乱,产生感知障碍、运动障碍,最后神经功能全都退化,完全失去自主意识,沦为被占据大脑病毒的傀儡。
而这种病变引起的神经紊乱,在经历某些事时就诱发血清作用,所有的恐惧和嗜血暴力,都成为它操控身体的砝码。
控制不了自己,就会被操控。
几乎所有实验体,无论后来是否注射过对应的抗异变血清,都无一幸免。
于是就有了针对性的精神诊治。
沈满知能存活下来与那些失败的实验体最大的不同,是她有足够的能力控制自己的大脑。
说白了,就是她在和身体里叫嚣的“病毒”对抗,所有的恐惧暴力等负面情绪她都能接受并消化,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病毒”也会进化,她的身体承受能力也有限,所以才需要辅助治疗。
让大脑和身体一遍遍还原经历,反复刺激神经反应,直到彻底消除这件事带来的恐惧和暴力,身体完全缓和或者适应,拿回意识控制权。
与心理学上引导式的暴露疗法不一样,它更直接更野蛮,几乎是蛮横不讲理地将回忆灌入大脑或重现,直到病人重新拿回意识权,控制住身体的病态发疯。
听起来简单,实则稍不注意就会被拽入深渊。
沈满知一开始是靠着暴力来发泄情感,释放压抑的神经和身体。
她那时候活下去的欲望很低,所以几乎是放任自己被控制大脑、被负面情绪支配。
司佲在那些日子里确实把她拉回来过无数次。
后来身体也开始有了不好的变化,为了查母亲旧案,她担心撑不到时候,开始接受精神诊治。
可是坚持下去太难了,于是她开始尝试一些新鲜事,比如交了几个朋友,学了一些感兴趣的玩意儿,又比如,她答应了那场从没放在心上的联姻。
正是因为这些事,让她觉得还算有趣,能兴致盎然地操控着混乱的意识,一次次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于是慢慢的,坚持下来了。
若要说唯一的变数……
是两年前,温临从境外那片烧焦的山林里捡回沈满知那晚,她几乎没了活下去的意志,几天几夜的精神诊治,都没能将她意识唤醒,于是封存了记忆。
而如今,这场记忆回来了。
她再次从那个魔窟里出来,血清作用下的身体机能达到极限,诊治中要亲历数次以达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完全适应和接受,直到紊乱平息。
很不幸,她仍没能挺过去。
温临站在她身侧,神色低沉下来,“可以采用其他治疗方案。”
沈满知闭眼,抬手抵在额头,“温临,你明明也清楚,没有办法的。”
温临有一瞬的凝滞。
治疗失败和此次行动造成的伤害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血清作用在她体内长久以来产生的后遗症,找不到根治方法。
听起来挺绝望的。
或许是气氛太凝重了,沈满知反而有些不适应,她偏头看向温临,语气轻松地笑了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诊治还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