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站在房间中央,望着四周的摆设发起了呆。
这间屋子比他之前住的好太多。
不是四人一间的通铺,不需要时刻警惕别人的举止。
可这宽敞的空间却让他感到窒息。
给他换了房间,还免了他的贴身伺候,最近的沈怀卿真的有些不同。
盯着窗外的树枝许久,最终回到了床上。
昨日沈怀卿那句信我一次,还在他脑子里挥散不去。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光微亮时才勉强合眼。
而沈怀卿也是一夜难眠。眼皮打架,却怎么也睡不着。
忽地想起以往,都是顾辞在他身边伺候。那人总能在他睁眼前备好温茶,在他抬手前递上外袍,连他蹙眉时想要什么,都能分毫不差地递到手里。
如今那人不在,倒让他生出些许烦躁。
或许是熬得太久,终是扛不住困意昏睡过去。
惊醒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头矮桌,空荡荡的。
没有温热的茶盏,也没有叠放整齐的衣袍。
这才想起,是自己下令免了顾辞的贴身伺候。
“来人。”
门外小厮应声而入,手忙脚乱地端来洗漱用具。
水温太凉,帕子太糙,连衣带都系得歪歪扭扭。
沈怀卿垂眸看着自己被系得乱七八糟的衣襟,眉头越皱越紧。
他自己不是不会做,而是一想到顾辞要离开,他便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千面阁算江湖中一个小有名气的门派,阁中几乎都是穷苦人家从小送来受训的孩子。
为千面阁办事,但其中并不包括贴身伺候主子,可顾辞不一样。
三年前那人被自己亲手打入奴籍,随后寸步不离的侍奉。
可照顾得太细致,细致到他居然有些离不开之感。
“阁主......”小厮战战兢兢地开口,“可,可还有吩咐?”
沈怀卿没说话,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忽然猛地一挥手。
铜盆被掀翻,水泼了一地。
小厮吓得扑通跪下,头都不敢抬。
沈怀卿闭了闭眼,胸口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他冷声道:“滚出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却在门外踌躇半晌,最后一咬牙,转身往顾辞的住处跑去。
而顾辞正在房间内看账本。
辰时温瑾川送来的,顾家的账本关联太大,有些商人甚至有些官员他们都不太熟。
这才找到顾辞,看他能不能将上面出现的名字做一个整理。
看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见到过的名字不过也是寥寥数几。
“顾辞!”小厮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你要不要去看看阁主......”
顾辞眸光微动,却仍坐着没动。
小厮急得直跺脚:“阁主发了好大的火,洗脸盆都掀了!我们实在伺候不来,你......”
“他亲自下令不需我伺候,你现在来唤我,岂不是在与阁主作对?”
“我觉得...阁主还是想见你的。”
“不去。”
小厮满脸的颓废,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面。大有一种你不去,我便不走了的姿态。“顾辞!你就这么看着我被阁主的怒火波及吗?”
“你可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得阁主心的,现在阁主身边连个能让他顺心的人都没有,你真的忍心吗?”
最得阁主心的?
不见得吧......
阁中弟子谁不知他这三年来受得罚最多,说他是沈怀卿最厌恶的或许还有信服力。
小厮见顾辞不理自己,瞬间开始哭天喊地。
什么顾辞没心没肺,眼睁睁看着他被阁主骂。
什么换了更大的住处后,就忘了他们的旧日情分。
等等。
顾辞被他吵得头疼。
他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别在了腰间。
“好了,我去便是。”
小厮眼睛一亮,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拉着顾辞就往沈怀卿的房间跑。
顾辞几乎是被小厮推进的这处院落。
几日未曾踏足此地,原以为心境会平复不少。岂料,仍是紧张起来。
院门离房间门口不远,也就十几步的距离。
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足足有数万步那么艰难。
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再端盆水来。”
小厮立即点头:“还需要什么?”
“沏茶了么?”
“有的有的,阁主房间里就有。还热着呢!”小厮有些庆幸,幸好他将茶壶放在床榻对面的高桌上,不然怕是得连洗脸盆一同掀了。
很快,小厮便重新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顾辞接过,移至门前,抬手轻叩。
“滚。”
房间里的人带着未消的怒意,不问来人,直接呵退。
顾辞抿了抿唇,推门而入。
屋内很乱,铜盆翻倒在地上,水渍未干,浸湿了半片地毯。
坐在床沿边的人,墨发未束,衣襟凌乱,整个人透着股说不出的烦躁。
“属下冒犯。”
他端着水盆走到沈怀卿面前,跪下高举。
“烦请主人洗漱。”
沈怀卿身形一僵,猛地抬眸。
“谁准你进来的?”
顾辞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平静:“听说主人最近脾气不太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脾气了?”
水盆在顾辞手中纹丝不动,连一滴水都没晃出来。“属下不敢。只是主人若气坏了身子,阁中事务无人决断。”
“呵。”沈怀卿冷笑,突然伸手想要再次打翻水盆。
顾辞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主人这模样,还真让属下误会......是在意属下不在身边伺候。”
沈怀卿瞳孔微缩,他别扭的别过脸去,声音冷硬:“自作多情。”
水盆还在高举,顾辞跪得笔直。“若主人当真不需要属下伺候,属下这就告退。”
“你...”沈怀卿摆正面颊,却在触及顾辞垂下的头时骤然失语。
半晌,他泄气般闭了闭眼,伸手探入盆中。
水纹荡开,动作也带着几分负气的粗暴。
水珠溅湿了他的袖口,顾辞适时递上帕子,他却故意不接,任由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顾辞无声叹息,将帕子浸湿拧干,托起沈怀卿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让他有那么一瞬,面前的沈怀卿还是刚入顾家时一般,那般稚嫩。
“主人抬手。”
顾辞展开外袍。
沈怀卿抿着唇,恍惚似的张开双臂,任由顾辞为他系好衣带。
那修长的手指穿梭间,沈怀卿的呼吸明显放缓,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