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淇在想自己回宫前照例要给十妹买些吃食,但一瞥眼见着进忠,又觉得由他买了带回去显然要更讨十妹欢心。可直言相告似乎只会让他羞愤万分,因此承淇打算拐个弯儿悄悄暗示他。
“哎,我险些忘了件大事,十妹的点心还未有着落呢,我得紧着些去买,否则到了晌午就得排长龙了。”承淇边小步往外走边喃喃自语。
四阿哥若只是忘事,哪至于矫揉造作着故意在自己身边念叨出声。进忠将辞别之言咽回去,恭恭敬敬却又毫不留情地揭穿道:“淇公子您是想提示我买些吃食带给公主吧。”
“进公子你真是…怪聪明的,也不对,是我提得太突兀太明显了。”承淇窘然挠头。
“我不便随意去见公主,更不便为她带吃食,还请淇公子多带些吧。”进忠几乎不假思索就拒绝了。四阿哥认为他和公主倾心彼此,他虽怎样都是越描越黑,根本无法恰当地辩解清楚,但他自认至少不能因着四阿哥的误解就得寸进尺。
“进公子怎就不便…”承淇刚想调侃从前不还见他夜间欲拎着自己的画潜入永寿宫私会公主,但一瞧他正无地自容地摇头,还是止了言。
“也罢,毕竟进公子生性谨慎,反正我是必得带给她的。”承淇将手一拂,大步踏出了雅厢,听得进忠在身后有些语无伦次地出言送他。
出了茶楼,进忠仍是蹀躞不下,他捧着所购的书和笔,缓步在街市上走着。临经飘着香气的糕饼铺,他才意识到自己未向四阿哥询问公主爱食哪几样,甚至连公主更偏爱卤肉、点心或是糖块都不曾知晓。
他踌躇半晌,理智终究还是胜过了冲动。他把自说自话替公主带吃食的念头丢开,只在返程的路上买了些香甜的米糕,准备带去给伊姑姑,又想着正好把请她日后照拂下澜翠的事与她说一说。
这几日皇上召慈文召得频繁,也时不时命内务府送些零碎小物,后来又派御前当散差的小太监送过一回鸭肉羹。
许是因为皇上重视的缘故,有三三两两同为低位的嫔妃前来拜访慈文。嬿婉在一旁看着,偶尔搭话一两句,心下总估算着她们何时才会离开。一时之间,永寿宫不免有些熙来攘往。
到与澜翠相约的那一日了,嬿婉早早换了身简素的月白褂子,捧出从御药房里要来的药膏,囫囵着扒拉完了晚膳后就准备拉上春婵往寿康宫去。
她仔细思量了对澜翠可行的策略,将原计划调整了一番,此刻她口中已在默默地背诵一会儿即将演绎的话术。
脚步声起,一道人影掀帘而入,嬿婉连忙侧身望去。
原是保春来了,嬿婉虽未挂下脸,但心中莫名地无比烦躁。
“奴才给十公主请安。”慈文回房了,堂间只有她与春婵二人立着,她见保春稍微环顾了下周遭后,蹲身给她行礼。
“保春公公请起吧,这么晚了还辛苦你赶一趟。”嬿婉一眼就瞧见了保春手中提着的食盒,心想还好皇阿玛只是差遣他来送一样吃的,耽误不了多久。
“十公主,万岁爷方才尝这道糖蒸酥酪觉得非常不错,特意派奴才来送您与魏佳答应一人一碗。”保春慢条斯理地把食盒打开,两碗酥酪一一端至小桌上。
嬿婉自是谢过皇阿玛的赏赐,可保春不仅不走,还再度双眼悄悄一瞥。
嬿婉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琢磨着他大概是在搜寻额娘的身影,毕竟这永寿宫中也不再有旁人了。
难不成他是看重礼数,必要将额娘寻来亲耳听其谢恩,她如此想着,意欲移步去唤额娘。
春婵如今不会再忘记在荷包中多放些银两了,她将荷包取出,抓了好几块碎银,走上前递给保春道:“保春公公,我家主子给的茶钱,您收下吧。”
保春按捏了把他自己的手心,虽然面孔笑着,但嬿婉总觉得他神色显得有几分为难。
她似乎悟出保春在瞅什么了,上回额娘给他一支梅花簪,换成银子远大于春婵摸出的数,给他尝着了甜头。而他刚四处搜寻的确实就是额娘,他多半是想着额娘给得多,春婵这样的小宫女给得少,故心里不满意。结果春婵果真只给出碎银,他十分瞧不上眼,又不好明说。
“保春公公,本宫的宫女不太懂规矩,本宫…”嬿婉摸至自己的发髻间,懊恼地想着今儿要去见澜翠,故没有簪戴华丽的金饰,结果偏巧赶上这贪财鬼登门。她只好将那支翠镂空佛手缠花簪取了下来,还不等她接着说,保春就笑着出声打断了她。
“十公主,奴才可不能白拿您的赏,奴才有一言要对公主您说呢。”
见保春趋附着迎上来,嬿婉升腾起了异样的心惊。她维持着应有的客套,将那翠簪往保春手中一递,笑着道:“保春公公先拿着再与本宫说好了。春婵,你愣着做什么?将保春公公的茶钱也与了他。”
春婵依言递上银子,觑着公主的面色,不见她有任何不快,这才退至一边候着。
“十公主,奴才听得万岁爷私下嘀咕,说是近日只见魏佳答应,总不见您。他话里话外透出了魏佳答应侍奉得很妥帖,但若您与魏佳答应同去觐见就更好了的意思。”保春摆着一副为她出主意的模样,形容很是和蔼。
“好,本宫知道了,谢保春公公提点。”嬿婉连连颔首,保春将银子和簪子往袖里一塞,打千儿道:“那奴才就告退了。”
保春出了门,嬿婉扬起的唇角才逐渐平缓,复又微微下耷。春婵见状连忙上前安抚道:“公主,您就当破财消灾吧,况且这保春公公好歹也给您递了皇上的意思。”
“是诓我的都未必呢,你说说,太监的口舌能信几分?”嬿婉见春婵急得抚额角,这下也气不起来了,只干笑了两声。
“那公主还让奴婢给他银子?”春婵咋了舌,嬿婉一蹙眉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他瞥着你的荷包不放,我能有什么办法?把他的脑袋拨转到一边儿,还是蹬他一脚?”
“那公主也可以使个眼色,暗示奴婢少给两块,这可算是便宜他了,”春婵忿忿不平地低语道,又问:“公主,那您近几日真去觐见皇上么?”
“先等等看,”嬿婉瞧了一眼酥酪,并无食欲,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随口骂了句:“这伙子阉货,帮人一把都是要跟榨油似的可劲儿将人榨出好处来的。”
她容色的狠戾唬得春婵一颤,莫名想到了起先那会儿公主极其愤恨进忠,又在权衡利弊之下打算忍气吞声地榨取他的价值。
“走,去寿康宫。”公主向她一招呼,脚下已快步往外赶,她忙不迭地跟上。